赤日照千里,冰河芦絮金。
旷野接霞意,高树立黄昏。
田间还巢鹊,烟下牧羊人。
松柏连枯柳,荒草掩孤坟。
年年漂泊客,南北归此身。
——题记
冬天与夏天坐高铁,是完全不同的感受。
夏天枝繁叶茂,防护林犹如绿色长城一般隔绝视线,一眼望去是郁郁葱葱的紧俏。冬天则不一样,各种树的叶子已落尽了,望去便是千里平旷的坦然。
列车启程时,时近黄昏。夕阳在斜前方岿然不动,暖黄的光晕均匀地洒在棕褐色的平原,给平原镀上一层流淌的金,恰与天际的流霞接为一体。
车越过河桥,桥下是连绵的枯水期的冰湖,金光划过湖面,犹如划过一面镜,折射瞬间眩目的闪亮。芦苇丛生,杂散在湖畔、湖中,光被芦花筛过,留在矗立的枝头,仿佛北方冬天荒野的芦杆托举起千万个太阳。
飞越河湖,是千里平原。棋盘样斑驳的土地收割过,平整得没有丝毫遮碍,一眼可以望到天边,像一片寂静的棕色的海。然而寂静下涌动着暗流,来年春耕,生命便要破土而出。年复一年,更迭不息。
平原上唯几处突兀树立的,是低矮的土包。它们间杂在棋盘的边缘或中间,成为海面上零散的岛。许多土包旁边都有一棵树,有的树高些,有的树矮些。或许人们想着叶落归根,冬去春来,降生死亡,一代一代人与这片土地一同新陈代谢,悲欢喜怒,最后归去,像落叶一样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。
松柏连枯柳,荒草掩孤坟。这是这片名为燕赵的土地的习俗。
习俗,千百年,皆如此,代代承袭,化而为俗。一个历史悠久的词,念在口中,仿佛压上了岁月的厚度、文明的体量。
往事越千年。
想起这片土地曾经有风萧萧兮的荆轲,悲歌慷慨,君子死知己,寒光一闪提剑便出燕京;想起曾经有独尊儒术的董仲舒,挥一挥笔,镌刻了千百年来中国人的思想与精神向度;想起正定有个赵子龙,涿州还有个赵匡胤。这片土地上生长出许多许多的风流人物,各领风骚数百年。他们为这片土地赋予了一种意义,这种意义被命名为历史。
可是列车又掠过一个小小村庄。它的屋舍有红门、白墙,红色的瓦片屋顶,时近年底,门边的春联已经泛白。村庄附近,一个老人赶着一群白云似的绵羊。
这片土地不只有历史,还有屋舍上浅浅的、逸散在空中的炊烟,每一缕炊烟都描绘着这片土地;还有牧羊老人佝偻的身影和满面的皱纹,每一道沟壑都藏着这片土地。远处城市的灯穿破夜幕透出轮廓,每一盏灯都是这片土地。
他们交织着,微小又庞大,汇聚在一起,是每一个具体的人的现实。他们是一种力量,他们为这片土地赋予了一种力量。
这种力量在这片土地生生不息。
责任编辑:王冉冉 审核:邢默冉